長壽帝躲在一堆折子裏唉聲嘆氣。

站在一旁的張旭忙出言安慰道：“聖上不必憂心, 敢王殿下與公主殿下沒能打聽出福安公主的舊事。”

皇帝陛下擡眼看了看自己的大太監，臉上的表情一點都不像被安慰到的模樣：“朕更憂心了！打聽不到他們也不會知難而退，指不定還要折騰出多少事兒來！”

張公公見狀陪著笑道：“那, 聖上您不如就如實告知了公主殿下？”

長壽帝立馬否決了這個提議：“那怎麽行？萬一明華多想怎麽辦？”

這下張大總管也沒話說了, 他也不敢直說您現在這樣公主已經多想了，只得又笑了笑道：“聖上英明。”

皇帝陛下繼續長籲短嘆，這時另一位大太監王歸廣氣喘籲籲地跑進來了。

“放肆！在聖上面前如此失禮成何體統？”

王公公都還沒能開口，張公公便先出言訓斥了這個掐了十幾年的老對頭。

王歸廣隱晦地瞪了張旭一眼，也不搭理他, 直接跟長壽帝下跪道：“啟稟聖上, 公主殿下回宮了, 她受傷了。”

這個消息一出，長壽帝便沒有心思去計較一個太監失禮與否了, 他忙起身就要去平安殿見自己的閨女。

結果都還沒能出上安宮，便有太監來報, 說是禮部侍郎求見。

原禮部尚書蘇大人因著自己的兒子被停了職後，長壽帝卻沒立即認命新的尚書，而是讓禮部侍郎暫時管著禮部。

“他來做什麽？”皇帝陛下不滿地嘀咕了一句, 不情不願地坐了回去。

禮部侍郎走進來後，恭敬地給長壽帝行了個禮，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道：“啟稟聖上, 北遼使者已經到了。”

皇帝陛下一楞：“已經到了？怎麽這麽快？不是前幾日才上書說是要來麽？”

禮部侍郎忙開口道：“微臣推測, 許是北遼使者人與信同時出發，這信件先到了。”

長壽帝皺著眉看了禮部侍郎一眼，有心想斥責他一番，但話到嘴邊皇帝陛下改了主意，慢悠悠地道：“罷了, 你可將他們安置好了？”

這個問題又讓禮部侍郎出了一頭汗，他語氣更加謹小慎微：“啟稟聖上，微臣本打算安排他們在萬國驛館下榻，然而前來的蒙達王子說，他在京中隨意找個地方落腳，不麻煩我們了。”

這下皇帝陛下是真生氣了。

乍一聽這蒙達王子是個客氣人不願麻煩主人，可追究起來，他們到底是外族異邦之人，到京都城來居然不受朝廷安排，這其中挑釁意味不少。

再說了，知道的是他蒙達要自己住，可傳揚出去，其他國家還以為是他大戉失禮。

“如果朕沒記錯，這是蒙達王子第一次來我大戉，人生地不熟的他能找到什麽地方落腳？你居然就應了他？真是個糊塗東西！”

被皇帝陛下指著鼻子罵了一通的禮部侍郎大氣都不敢出。

“你趕緊帶著禁衛軍，護送蒙達王子等人到萬國驛館去！”

最後長壽帝下了這樣一個命令，揮揮手讓禮部侍郎下去了。

看著今日有些陰霾的天，皇帝陛下長嘆了一口氣：“來者不善啊！”

趙曦音的傷口並不算嚴重，倒是明華撞得那一下子不輕，潔白光滑的額頭上起了一塊不小的淤青，以至於公主殿下再要出門時得帶著帷帽。

“到底是什麽人那麽缺德在街上縱馬啊！”

後知後覺惱怒起來的公主殿下不由得抱怨起來，引得趙三小姐笑了起來：“早知如此，當時公主殿下就應該處置了那個人，現下他已然到了京兆府了。”

明華嘆了一口氣，頭上的傷口一陣悶痛：“我當時也沒反應過來嘛！”

她倆正有一搭無一搭地聊著天，外面傳來太監的通報聲：“聖上駕到——”

明華與趙曦音連忙齊齊起身，走到了門口朝著皇帝陛下福身行禮：“參見父皇（聖上）。”

長壽帝忙把明華扶起來，對著閨女細細地上下看去：“哎呀，好端端地怎麽會受傷呢？是哪個膽大包天的敢傷了朕的明華？”

明華笑瞇瞇地道：“父皇，我沒事了，現下那人也被京兆府拿下查問了，您就不要生氣了。”

皇帝陛下一點都沒被女兒安慰到，叫過人來去給京兆府傳話，一定要將那縱馬的人好生懲治一番。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註意到女兒身邊還有另一個小姑娘。

“咦，這是？”

趙曦音忙又起身給長壽帝行禮道：“臣女是翰林院編撰之女，參見聖上。”

翰林院編撰這個官職在朝廷裏算不上什麽大官，但是長壽帝卻很快變了臉色：“你，你是趙振的女兒？”

趙曦音笑著應道：“正是。”

皇帝陛下向後退了一大步，被身後的張旭扶住。

明華瞧著奇怪：“父皇，您這是怎麽了？”

長壽帝看了看一無所知的明華，嘆了一口氣道：“罷了，你就當父皇什麽話都沒說過吧！”

明華怎麽可能會這樣想，她快步走過來拉住長壽帝的衣袖，還因為一下子動作太大頭暈了一瞬。

皇帝陛下連忙扶住閨女，帶著她去一旁的椅子坐下，趙曦音也走了過來。

“父皇，您到底有什麽事情瞞著我？”

坐在椅子上的明華顧不得自己的傷口，拉住自家爹爹的手問道，她現下很是慌張，總覺得會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

長壽帝就是有心告訴自己的女兒，也不能當著趙曦音的面說她父親的陳年往事，於是他沖著明華擺手道：“你都這樣了還顧著打聽什麽故事？你把傷養好了父皇再同你說！”

父女倆正在這裏說這話，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大笑聲：“姐姐！有好笑的事兒要跟你說，今兒——呃！”

他興高采烈地說了一半，人就跑進來了，結果跟冷著一張臉的皇帝陛下看了個眼對眼。

“你就這樣大剌剌地跑進你姐姐的寢宮？明昶啊明昶，你可真是……”

長壽帝氣得當場就要訓兒子，被明華拉了拉袖子才想起趙曦音還在，不得不收起這份心思給自己的兒子在外人面前留幾分體面。

明昶倒一點都不在意，直接笑了笑道：“我這不是著急跟姐姐分享樂子麽！父皇您要聽麽？”

都不覺得他會說出什麽正經話的父女倆齊齊給他使了個眼色。

可氣的是，敢王殿下恍若未覺，還是準備開口說話，到最後還是趙曦音笑著起身道：“啟稟聖上，公主殿下，敢王殿下，今日臣女已然出來許久，是時候該告退回家了。”

明華見狀便起身將趙曦音送到了平安殿門口，又親自叫了宮中的馬車送她回府。

待得公主殿下回到屋內，就看見自己的弟弟已經被自己的父皇訓得垂頭喪氣。

“爹爹，明昶與我是親姐弟，他一向都是有分寸的，今日大約是實在碰見了什麽稀奇的事情想說吧！您不如先聽聽看？”

閨女說話的分量是一直都在的，長壽帝也不嘮叨兒子了，而是神情高冷地給了他一個眼神。

明昶卻猶豫起來，他有些拿不準自己是不是要在父皇面前講清風寨的前土匪們是如何戲耍應元德的。

皇帝陛下見兒子又支支吾吾地不肯言語，頓時又來了火氣，拍了桌子想要發作：“你這又在……”

他這火發了一半，大太監王歸廣急匆匆地走了進來：“啟稟聖上，禮部侍郎求見。”

長壽帝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他怎麽又來了？”

王歸還陪著笑臉直點頭，皇帝陛下頓時便明白了，禮部侍郎去而覆返估計又是為了北遼的事，他只得暫且放過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拂袖離去。

見自家父皇走後，明昶才開始興高采烈地同自家姐姐講述起比武大會的趣事。

“什麽？”本就心情不好的皇帝陛下聽了禮部侍郎的話更是暴跳如雷，“他居然不願意？他憑什麽？他以為他是誰？”

在臣子面前一向溫和的長壽帝發起脾氣來相當駭人，禮部侍郎嚇得跪在地上顫抖不止，就連在皇帝陛下面前很說得上話的兩位大太監也不敢言語一聲。

“你也是廢物！朕讓你帶著禁衛軍是去幹什麽的？他不願意去你不會押著他去嗎？”

禮部侍郎臉色蒼白著道：“這，聖上，兩國交戰尚且不斬來使，微臣豈能在這個時候對北遼使者動粗呢？”

長壽帝恨不得朝禮部侍郎揮拳頭：“你是豬腦子麽？”

禮部侍郎立即道：“微臣知罪！”

對話進行到這裏基本上已經沒什麽意義，皇帝陛下平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揮手讓禮部侍郎滾蛋。

隨即他又將所有宮人都遣散下去，獨自一人坐在上安宮內傷神。

待得次日一大早，本是要決戰的時候，皇帝陛下卻沒有心情去了。

明華頂著紗布拉著長壽帝的手道：“好端端地您怎麽不想去了呢？是不是發生什麽讓爹爹您不開心的事兒了？您說出來女兒為您排解一二啊？”

自家閨女是一番好意，然而皇帝陛下實在沒什麽顏面說出來，自己被北遼人欺負了的事實。

見長壽帝不說話，明華索性坐在了他的身邊：“您若是不說，那我也不去看了，陪著您就是。”

長壽帝看著閨女嘆了一口氣：“你陪著朕做什麽？今日不是最後一場了麽？你去看你的心上人啊！”

明華撅了撅嘴：“爹爹您都情緒不佳了，女兒哪有心思去看心上人啊！我又不是那般沒心沒肺的人！”

被明華這麽一鬧騰，長壽帝那股子難受勁兒倒也淡了許多，他手指點點自己的女兒道：“朕真是拿你沒辦法！走吧！朕陪你出去！”

明華這才笑瞇瞇地起身向外走去：“那我在門口等著爹爹您！”

長壽帝無奈又好笑地搖搖頭，到內室去換了衣裳。

父女倆的車輦一前一後地出了宮直奔東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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